2015年1月27日 星期二

改變過去有可能嗎?

研究者使用沉浸式虛擬實境,向實驗參與者引入親歷時間旅行的錯覺,參與者穿越回到過去以阻止一場大屠殺。我們的大腦會不會相信過去是可以被改寫的呢?這種錯覺會怎樣影響我們對那些曾經做過的選擇的認識和將來有可能面對的倫理決策呢?


 “Too late”(太晚了)也許是英語中最充滿悲劇色彩的兩個詞,但如果你能將時鐘上的指標回撥,又會發生什麼呢?有沒有可能穿越時空?

這個話題吸引了眾多作家和製片人的想像力,比如史蒂芬金(Stephen King)最新的小說《11/22/63》,講述的是時間旅行者試圖阻止甘迺迪遇刺案;或者是電影《環形使者》中的犯罪組織把他們的敵人送回他們佈置好殺手的那個時間。

大多數物理學家相信時間穿越在我們這個宇宙中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們的大腦卻不敢苟同。我們時常都在進行精神時間旅行,重返過去的經歷和決定,思考不一樣的結局。

嗟夫!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我們遲早要把想像和現實分離開來,並且面對我們之前的抉擇,並承擔一切隨之而來的遺憾。但是如果可以改變過去呢?我們對那些錯誤的決定產生的遺憾,會更多還是更少呢?大腦構建了我們對現實的認知,那如果讓我們的大腦相信過去是可以被改寫的呢?這種錯覺會怎樣影響我們對那些曾經做過的選擇的認識和將來有可能面對的倫理決策呢?

巴塞羅納大學的Mel Slater及其同事最近發表了一項研究,使用沉浸式虛擬實境向實驗參與者引入親歷時間旅行的錯覺,參與者穿越回到過去以阻止一場大屠殺。研究人員也探討了實驗物件在被賦予改變過去的機會時道德上的兩難境界。

在試驗開始之前,科學家們要求所有參與者選出令他們後悔的三個決定,並按照從一至一百的等級給這些決定排順序,一百表示最後悔。實驗者們將收集到的資訊密封,他們過後將其返還實驗對象並讓他們重新排序。

虛擬實境的場景由一個有上下兩層的畫廊構成。實驗參與者扮演電梯操作員,讓參觀者(電腦控制的替身)能夠上下兩層樓。操作員坐在一個有控制電梯儀錶盤的小隔間裡,從他/她的位置不僅能看到整個畫廊——包括一個開放平臺的電梯,可以通過按鍵指令升降——操作員還能從一面鏡子裡看見他/她自己。除了升降鍵,操作員還能啟動警報,從而發出很大的響聲並且使電梯停止運行——這一點將隨著故事的發展變得尤為重要。

操作員的工作一開始是很枯燥的。六名參觀者在畫廊裡徘徊,閒逛,欣賞藝術作品,其中五名最終決定去逛上面一層(參與者通過控制電梯把他們帶上去)。一名參觀者留在底層。

在第七名參觀者光臨時,地獄之門便敞開了。原來這個人是個冷血殺手(實驗參與者在他開槍之前並不知情)。當這個定時炸彈要求上樓時,實驗參與者像往常一樣讓他上了電梯。但是當他到達二樓時,他掏出槍並且從電梯上射擊那五名參觀者。混亂接踵而來。參觀者們驚恐萬分,痛苦地尖叫,然後他們就接連倒在血泊中。一個參觀者蜷伏在地上,希望不被發現,但不過是徒勞。一個穿粉色T恤的女人中槍後踉蹌地跑到欄杆邊上,然後整個人狠狠地摔下樓去。這簡直可怕!

隨著噩夢的開始,自責的實驗參與者們發現他們可以從三個選項中任選一個。他們可以讓電梯停在二樓,那個持槍的人就能繼續射擊,直到那五名參觀者全部死掉。他們也可以把電梯放下來,那裡只有一名參觀者(如果實驗參與者反應夠快,那死亡的總人數將會減少)。或者他們可以按下警鈴並讓電梯停在那個位置(這樣做沒什麼用,因為歹徒已經開始射擊)。

這個駭人聽聞的場景是根據經典的倫理決策電車難題改編的:一輛失控的電車會撞死軌道上的五名工人,除非操作員把它轉移到另一條軌道,那樣就只有一名工人會被撞死。當被問到如果身為操作員他們會怎麼做時,大多數人選擇了變道,即犧牲一個人來挽救五條人命。因此,大多數人都會做一個理性的決定:造福大多數人的利益。然而,還有另一種版本的電車難題:失控的電車將要撞死五個人,除非一個彪形大漢出現在軌道上並阻止電車。這樣一來,只有少部分人願意以一個人的命來拯救其餘五個人。電車變軌殺人和親手殺人是完全是兩回事,這也許不太理智,但大多數人確實認為有很大不同。

回到虛擬實境的場景,絕大多數的實驗參與者選擇在掃射開始時按下警報器,而不是立刻把殺手轉到只有一名參觀者的底層去。令人驚異的是這個結果與電車難題的發現相違背。警鈴對阻止正在發生的謀殺案一點作用都沒有。相對於犧牲五條人命,大多數人選擇電車變道犧牲一個人的性命;而這裡的實驗參與者通常選擇讓大多數人死而不採取行動。研究者們分析道,不像那個只有兩種解決方案的情況,如果人們有第三種選擇,即不殺任何人,他們基本都會選這個方案,即使這會導致更多人死去。雖然這並不理智,但是卻被我們的大腦所接受。

實驗進行到這個階段,所有實驗參與者都有了一種可怕的經歷,接下來他們被分配到兩個組——“重溫或是穿越。在重溫組中,參與者僅是簡單地重複該場景,連選擇的順序也跟之前的情景一模一樣。穿越組就有意思了:參與者同樣地重複該場景,但是他們可以看到過去,即上一次他們自己是怎麼操作的,並且再次看到自己的操作後,他們可以選擇使用電梯按鍵,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可以改變過去了。

在穿越組中,實驗參與者再次經歷上次的事件,他們可以通過完成以下方案擊敗持槍者並阻止傷亡,其一,一旦持槍者上了電梯,參與者可以在電梯上行過程中按下警鈴,這樣就可以讓電梯停下,並困住兇手讓他不能開槍殺人。其二,你可以讓六名參觀者都呆在一樓,然後設計把持槍者困在二樓。一些參與者能夠執行出第一種方案,但是沒人能想到第二種。第三種可能性是讓持槍者呆在一樓,但是被電腦設定留在底層的參觀者總是會死。

每個實驗物件都要玩三次這個遊戲:每個組的初始條件完全統一,然後他們要麼參加兩次重溫組,要麼參加兩次穿越組。被分配到穿越組的人,第三輪重複的是第二輪的歷史。

實驗對象完成了所有虛擬實境類比後,他們被要求填寫調查問卷,評估虛擬實境的體驗是否讓實驗參與者感覺真實。其他問卷用於測量穿越感存在的強度,比如他們的自責程度。參與者還要再次考慮他們在試驗開始前對於後悔的決定的評分,並且重新給遺憾程度排序。研究人員只是記錄兩次的分數,並不知道這些私人的遺憾是什麼。

實驗目的之一是找到穿越組是否比重溫組產生了更強烈的時間穿越幻覺——記住,兩個組都再次經歷了過去。答案是時間穿越幻覺在這兩個組的效力一致。穿越組參與者的時間倒回錯覺最為強烈,但前提是他們要對虛擬的自己有很強的身體感知。一部分有時間穿越幻覺的人,對他們身處的虛擬實境比起那些時間穿越感較弱的人來說有更強的愧疚感。這個結果在直覺上說得過去:有負罪感的參與者之所以更加愧疚是因為他們覺得博物館裡的人更真實,所以他們確實受傷了。如果是這樣,受害者受到的傷害,至少有一半,是參與者的行為(或者是不作為,亦或是犯錯誤)造成的。那些稱自己盡力了的人內疚感並不強烈。

不過研究人員進一步提出了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時間穿越的幻覺會影響人們的倫理界限和他們對自己糟糕的決定在他們生命中的態度嗎?研究者的想法是,大腦無法有效的分辨現實和虛擬實境,所以大腦無法從根本上區分真實的時間旅行和虛幻的時間旅行。因此,虛擬時間旅行者不知不覺地就認識到過去不是完全不可以改變的。那這種(錯誤)看法如何影響他們的倫理決策呢?

有趣的是,比起虛擬穿越之前,經歷了時間穿越幻覺的參與者對他們以前魯莽的決定並不那麼後悔了。研究者的論斷是,此時實驗物件的大腦會認為自己已經能或多或少地改變過去。這是對渺茫希望的一種期許。

最終,參與者閱讀了一些道德兩難困境場景的描述(包含三個基於經典的電車問題的情境),並且用是或否來回答:
(一)貨車車廂5——火車默認會殺死5個人,拉動變道操作杆則會殺死1個人。請問:你會拉操縱杆嗎?
(二)貨車車廂1——火車默認會殺死1個人,拉動變道操作杆則會殺死5個人。請問:你會拉操縱杆嗎?
(三)貨車車廂人行天橋——火車認會殺死5個人。如果把一個背著大旅行包的人從人行天橋上推向跑道,那站在人行道上的5名目擊者能存活,可是那個人得死。請問:你會把那個人從人行道上推到軌道上去嗎?
經歷過時間旅行的參與者用更理性的方式回應這些兩難的境界:他們更喜歡選擇犧牲個人拯救大多數人的生命。研究者推測時間穿越的假像會增加參與者對他們行為後果的思考,五條人命比一條更讓他們難以釋懷。

這個試驗中有很多引人遐想的暗示,最令人著迷的就是虛擬時間旅行潛在的治療優勢。一些認知行為治療方法已經在使用心理時間旅行,並結合病人對某個記憶創傷體驗的評估來治療創傷後精神緊張性精神障礙(PTSD)。虛擬時間旅行可以提供一個引人入勝的幻覺——過去是可改變的,並且有助於減輕創傷記憶的影響。

物理學稱宇宙的歷史永遠不會被改寫。但是我們的意識體驗是大腦創造的神經模擬宇宙。我們的神經元回路給它自己創作了一個虛擬本體,是有且只有我們自己所認識的現實。在那裡,在我們的意識裡,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在虛擬實境中進行虛幻的時間旅行也許可以騙過永恆不變的過去。(翻譯:梁鍩 審稿:龔聰 彌生)

原文連結: http://blogs.scientificamerican.com/illusion-chasers/2014/12/20/change-the-p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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